无朕

【生面】千纸鹤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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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浮生应当庆幸沈夜的风雨不改。哪怕昨夜崩溃一哭，他却依然准时在清晨六点就悄悄带上门，准备离开民宿。

他穿了一身墨绿色的风衣，他的肩膀骨架较小，撑不太起这件风衣，在他肩上垮不成型。他罕见的戴着墨镜，在这未亮的早晨里十分刻意。

“早安。”

沈夜被吓得抖了个激灵，怯生生扭头望去，是坐在前台柜上晃着腿，还偏着头笑得特别欠扁，仰着头炫耀自己脸上的墨镜。

沈夜无语的冷笑了声，这人又发什么疯？

“早。”他敷衍的应答，就踩着碎步急切的想离开这里。

“嘿呀~”罗浮生轻轻一跳，跃下柜台。他走向沈夜的同时，手里还拿着东西。

待他凑近，沈夜才注意到这是一个血袋一样造型的包装袋，现在市面上一些年轻人特别爱用来装饮料，倒是有几分像热水袋。

但他依然不解。

“给你的。”罗浮生递过来时，眼眸是不愿明说的理解，就好像他知道了什么，却舍不得说出来被旁人听了去，小心的保留成两人之间的秘密。

“给我？”沈夜疑惑的接过去。“嘶啊~”

冰得不得了。

“是冻牛奶，我冰一晚上了。”罗浮生解释道。“给你，呃，敷眼。”

沈夜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慢慢流露出的尴尬，也让罗浮生感到难堪。这本是沈夜的个人私事，他却私自戳破他最不堪最软弱的一面，这并非君子所为，可他想不到更好的方法介入沈夜的故事里。

他不想被沈夜排在外面，做一个熟一点的陌生人。他好不容易稍显独特。

罗浮生想了解释自己如何得知的台词，想了他生气的话自己要不要躲他的巴掌，又想如果沈夜把牛奶甩过来袋子会不会破。

“你都知道了？”

沈夜语气轻松，如释重负的摘下墨镜。哭一晚上之后肿肿的双眼，以及疲乏的神情一瞬间让这个本就好看的人看起来更让人怜惜。

罗浮生突然就明白了那种烦人的哭泣和矫情为何放在西施、林黛玉身上就被佳言夸耀。也突然感受到君王不早朝的苦衷，想想，若是身边美人一早就这般拥有人间烟火的气息，眨眼颦笑间，谁会舍得负韶颜。

“我...我...”罗浮生笨拙的找不到一条理直气壮的解释。

沈夜轻叹，轻轻按揉自己的眼睛。

“寄人屋檐下，无意被戳到隐私都是正常的。”沈夜倒反而豁达，朝他挑眉，掂量着手里的那包牛奶，闭上眼睛将牛奶轻轻压覆在眼睛上。“很舒服，谢谢。”

罗浮生一颗紧张的心终于安定下来，连笑容都不再这般迫切。他上前一步，越发大胆妄为，握住沈夜的手。

“嗯？”沈夜无法睁开眼睛，也不作挣扎，只是疑惑的皱起眉头。

“我帮你。”罗浮生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声音特别轻柔。他将沈夜的手拉下，换上自己的手压着牛奶袋。

血袋的柔软让他摁下一处，液体状牛奶就会在另一处汇聚。冰冰凉凉的，在眼皮上来回滚动，像个调皮而抓不住的风。

沈夜双手摆在身侧，不知道如何反应。他感觉罗浮生靠得自己很近，本能压制的气场让他察觉到罗浮生比他高一些，居高临下的投下阴影。

冰凉撤去，双眼上留下微凉的温度，部分水润也残留在上面。沈夜眼皮动了动，微微睁开。

一张开眼睛，罗浮生就猝不及防撞进他满眼间。他微蹲，努力和自己保持平视的视角。他睁着大眼睛，心无杂念的盯着自己看，越看就越满意的露出微笑。

“没想到网上说的还真有用啊...”罗浮生喃喃自语，惹笑沈夜。

他以为自己会看透算计和目的，可罗浮生眼里什么都没有，反而倒映出来的是因哀伤而狰狞的自己满心满眼的防备。

沈夜握住罗浮生那不得平静，四处挥舞还自顾自的对着他的脸在自言自语的手臂，真是活像个销售员般莫名其妙的努力。沈夜忍俊不禁，罗浮生也冷静下来不住的傻笑。

“你...”罗浮生一手插着裤袋，一手扶握着颈后，一看就很紧张。“你今天还要出去吗？”

“嗯。”沈夜肯定的点点头。

罗浮生踌躇不知，鼓起勇气。“你是去工作？”

沈夜侧头笑了笑，再回看罗浮生一脸没好气的模样，收敛半笑。“不啊，我是来旅行的啊。”

“哦哦。”罗浮生懵懂的，不知作何反应。“那你很勤奋啊哈哈。”

“？”沈夜觉得好笑的扬起眼眉，勾着一侧嘴角，实在是被罗浮生的傻气笑了。

而罗浮生在心里迁怒于自己的嘴笨，懊恼不已。高频率的眨眼似乎想着如何挽救这局面。

“行了，你就别想了。算我还你个人情，嗯...”沈夜刻意作思考状，之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请问这位打杂的杂工，有没有兴趣逃班，做我一日导游啊？”

“啊？可是我...”

“不愿意？”

啧啧啧昨天才可以丢下民宿跑去陪人家女孩，今天就离不开工作，热爱工作了吗？

沈夜心里吐槽一番，只觉这男人就是好笑。

“不！我愿意！”罗浮生双腿并拢，稍息站好，正式得甚至声音分贝都大了点。

“嘘，你要吵醒其他房客吗？”沈夜下意识把他端正的站姿拉扯过来，食指放在唇上示意他安静。

“哦哦，我是要说，可是我不是杂工，我是老板！”

罗浮生像做贼似的躬着腰、缩着脖子，掌心微弓的放在嘴边轻声说。

沈夜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意。

“先说好了，你跟我走，不得有意见。”

“好好好。”

天空泛起鱼肚白，打开门之后随着两人消失在街头的背影，那个“暂停/休息”的小牌子被罗浮生抛在脑后。

今天的前台，又是无人营业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