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朕

我是一本未被翻阅,且荒诞不经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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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慕《小心思》

|| 含一点点迟勤。




程慕生习惯在节目开始前端一杯葡萄酒。

他喜欢酒的色泽,也喜欢喝酒,却是个酒量不甚强的人。

录音室内的灯光明亮得有些晃眼,相比镜子外一大片黑压压的昂贵器材和低着头,严肃得五官皱巴巴的制作人在黑暗中紧盯着他,生怕他出一丁点儿的坏主意。

程慕生冷笑了声,逆时针摇晃酒杯。


他不喜欢那些故作温柔的开场,也不喜欢那些听似富有情感,实则干巴巴的机器台词。

他只愿意冷漠的做一团蓝色火焰的冷火。

“「情感救援」时间,这里是生煎CHENG。”

要问为什么他会取了这么一个跟自己不搭调的艺名。那都是因为自己在和制作人通电话时,恨不得不是亲生的却如此遗憾的,他的亲生哥哥,罗浮生从厨房里探出他满脸面粉的上半身,频频大喊道:“喂你还要不要教我做生煎了?我的生煎呢?生煎啊!”

烦得程慕生在听到电话那头制作人问出,“你准备放什么昵称?”时,口气很差的脱口而出,“程你个生煎大头鬼啦!”

制作人沉默三秒,说知道了就挂了电话,丝毫不给程慕生反应时间。算得上稍有良心的是制作人还自动消音了部分字眼,最后就故弄玄虚般的成了今天的「生煎CHENG」。


再冷的火,即便火不撩人,蛾却扑火。


胡蛾,哦不是,胡杨是一个网络平台上写作的人。

平时乐意写点啥就写啥,然而随着人气的骤升,共鸣的聚拢,他渐渐的在压力之下集中在某一块区域。

耽/美,BL。

这块区域的受众群庞大,甚至卧虎藏龙。胡杨第一次试着写,是因为他推出了一篇悬疑推理文,无感情线,全员男性向。

对他而言,这是个强烈的改变。他是个雕塑女性角色和心理的好手,反而男性就显得寡淡。也许是他本身是男性,那些习以为常的性质让他感到无聊,更无心探索。因此他的文章里的男性大多连炮灰都当不成,统统都成了大海里的石子,顶多就是个背景板。

不知源头从哪里开始,在这部新取向的文章酝酿着准备大火时,小火星四处点燃。他们将《芜》的十二个男性角色自由搭配,刁钻的扒出细节糖,成了一对对感情充沛的情人。

胡杨不是第一次看自己小说的同人文,却是第一次看到他的“孩子们”背着他谈起恋爱来。那些细枝末节确确实实从他笔下的相处场景中截取,却全然成了不同的味道。

夜深人静,原作者胡杨本人捂着自己的鼻子,不知不觉都相信了原本没有歧义的一句对白,都充满了A男对B男的宠溺味道。

并且激情在深夜码了第一篇自己小说的同人文,耽/美向,炸出新的一大片粉丝,统统窜上天成了烟花。

从此一去不复返。

他第二天睡眼惺忪的摸过手机,看到这一片庆贺新年一样的光景,慌慌张张的拨打了电话给一个人。

一个,说话毒舌,不给好脸色,语气不温柔却依然让人喜欢听他磁性嗓音的好友。


“喂,慕生!”

“这才早上十一点,胡杨你干什么——”

“慕生我要过气了!”

“……………”

电话那头被打断之后沉默了许久,久得胡杨怀疑深夜电台主播程慕生是不是又睡着了,才听到很小一声呼吸之外的轻叹。

“恕我直言嗷,请问您火过吗你就过气。”

“…………慕生你真狠,比我让十二个男的全员死亡还要狠。”

程慕生半阖着眼的打瞌睡,闻言刹那间轻笑了声。他靠着床头坐起身,揉了揉眉心。

“好了,不闹你。怎么了这又?”

胡杨长篇大论的解释了一下事发经过,终于听到结果论时程慕生已经被他轰炸得昏昏欲睡。

“说实话,我感觉写这个耽mei写得挺上脑的我。我还想继续写。”

“可是、可是我...”

胡杨忽然犹豫的嗫嚅起来,不敢直言。

程慕生却是豁达的把他的话接完。

“可是你是直男,压根不知道男生之间的爱情,然后以你的脑回路,大概是想到自己很快会被粉丝发现江郎才尽,然后都没了粉丝。”

“所以你就不惜打电话,把我这个上班到早上五点的人叫醒,并且相信睡了仅仅六个小时的我大脑思考功能系统完整,可以听懂你逻辑漂浮的思绪,以及作为你身边唯一的同,哪怕没有谈恋爱也还是足够用来解决你遇到的人生大难题。”

程慕生勾了勾唇角,从表情到话语都明显充满了调侃。

“是这样吗?”

他明知故问。

胡杨脸一阵青一阵白,想拍案叫绝,为程慕生的聪明智商欢呼,又因为确实不想后果就打扰了程慕生而尴尬。

“……对不起。”他小声的说。

程慕生垂下眼,听自己这个多年的好友真诚的道歉,他闭上眼睛,对方紧张得下意识咬着下唇,小心翼翼的抬眼试探的模样就跃然而出。

过于熟悉。

他抿嘴,又一次的对胡杨心软。

几乎每次都这样。先字字攻心损人的是程慕生,最后心虚的悄悄自责的,也是程慕生。

“行了行了,别人不知道我,你还不知道吗?”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嘴皮子就是比大脑快。也没真的怪你。”

程慕生迅速话尾接着话头的转移话题。

“晚点我再给你说说吧,提供你一些灵感。”

这是程慕生的道歉方式。

胡杨从来没有发现。

他只是每一次都习惯了顺着程慕生,也从来没有真正的不喜欢程慕生的那些话。

对他而言,程慕生的话比圣旨好使。只要程慕生乐意,喊他去死,他也绝不问为什么。

“好~”

程慕生不愧是做电台主持人的,他的嗓音让他不管何时,说了什么,都能让胡杨焦急的情绪一秒安定下来。

他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讨好着补上几句。

“慕生不愧是情感救援的主持人。”

“慕生你真好。”

“再睡会吧,晚安。”

他匆匆挂了电话。

急得程慕生猝不及防。

睡眠不足的大脑略有些迟钝,程慕生握着手机在耳边一段时间,才反应过来的缓缓拿下。

屏幕闪烁一秒,自动暗了下去。

程慕生拇指敲了下,胡杨的微信头像重新展露,显示着通话刚刚结束。

他戴着墨镜,怀里抱着他前女友夏天的白色博美犬,他低着头在阳光下笑得正开朗。

程慕生记得,照片旁边没有被拍下的是他自己。

他阴沉着脸,和胡杨还有他顶上的太阳相差万里。双手都拿着各一只雪糕,舔着后槽牙盯着胡杨看,心想这人胆子肥了,居然敢要求自己给他拿雪糕,还以抱狗没手为理由,让自己喂他吃。

喂他个头。

这张照片的下一分钟,就是程慕生把香草雪糕怼到他嘴前,粗暴的抹了他一嘴,搞得他狼狈不已,还有防止怀里的博美犬兴奋的想扑过去舔他。

程慕生就袖手旁观,心情极佳的舔着自己的那份雪糕。

他温柔又苦涩的笑,本就微红的双眼酸涨起来。


程慕生是个同,他喜欢男孩子。他没有隐瞒过胡杨。

胡杨在知情的情况下,依然跟他当最好的朋友,甚至称得上粗枝大叶的,又是抱他胳膊又是揽他肩膀的,总是对程慕生搂搂抱抱。

程慕生每次被胡杨带到他女朋友面前,被动强行的几乎把每次的二人约会变成了三人行,在不知道程慕生是同的他女朋友表达不满下,胡杨严肃的皱眉,口气不高兴的说,“慕生是我的好兄弟!”,不欢而散。

程慕生每回都感觉自己就是女人口中的“汉子婊”、“兄弟婊”,于是再一次感谢天主,让他是个男人。

他可以那么光明正大,又理直气壮的呆在胡杨身边。

享受胡杨对自己的一切偏袒。


程慕生放下手机,让眼睛休息片刻。他睡意已无,于是就调出胡杨口中那篇同人文,将其追完了。

这篇文写的是《芜》里的迟瑞和罗允卿。当初读原文时程慕生最喜欢的就是这对。哪怕胡杨说半点情感心思也没有,程慕生却还是对他们动了心。

太像了。

像极了胡杨和程慕生。

迟瑞会为罗允卿打架。他不问是非,不问事由,只因为罗允卿红了眼,眉心微蹙,迟瑞就犹如心被火撩的为他挥起拳脚。

胡杨也做过。

程慕生总是面无表情,喜怒哀乐不形于色。可胡杨不知道怎么做到的,总能准确掌握他的心情,尤其在他又放任自己不吃饭而胃绞痛,或是听了不好的言论而难受时,他都会看得一清二楚。

他们说,程慕生的妈妈跟别人的父亲跑了。

他们说,程慕生的爸爸要他的哥哥,不要他。

程慕生早就习惯了这些嘲笑。

可胡杨二话不说,拿着篮球就去丢人脑袋,自己被按在地上摩擦还拼命伸直双手去揍那个人。

程慕生说他傻。

胡杨说,“你比‘看起来聪明’更重要。”

罗允卿问迟瑞为什么,更加难受的清楚他每一处的伤口,一点一点为他上药。

程慕生问胡杨为什么,偷偷的咬牙,将药膏和棉花棒塞他手心,迅速抽走,站得远远的。

“因为你是我最重要的朋友。”

迟瑞和胡杨说。

前者轻描淡写,后者呲牙裂嘴。

大概狼犬和哈士奇就是这样的一线之差吧,程慕生哧笑。


罗允卿是个铁石心肠,又重情重义的人。

装着铁刃的铁栅栏往下砸下来时,其中一个男人跑着跑着崴脚摔倒了,站不起来。

时间来不及让他们回头去搀扶,背起他。

他片刻犹豫也没有,就果断决定救他。迟瑞拉住他的胳膊,朝他吼道他这是去送死。

罗允卿不予理会。他冲过去把吓得愣住的男人往后推,自己却暴露在铁刃之下。

是如影随形的迟瑞马上把他往自己怀里扯回来。

铁栅栏砸下。

男人花容失色,惊慌失措的,和迟瑞、罗允卿面对面。罗允卿后背半躺在迟瑞的怀里,面面相觑。

迟瑞和罗允卿身后是他们逃亡的出路,铁栅栏在男人眼前,男人在铁栅栏之后,相等于他后无退路,前路被挡。

男人咆哮,大喊罗允卿薄情,居心不良,要他死在这边。他忘了,自己曾经命在旦夕。

迟瑞不置可否,被一声声嘶吼的指控弄得脑袋嗡嗡作响。他烦躁得掏出路上捡到偷偷藏起的手枪,一枪嘣了那男人的声音。

罗允卿苍白的脸色终于感到惊恐。

“他...他刚才早该死的...他...”迟瑞也吓到了。

他其实更害怕罗允卿害怕他。

却没想,罗允卿夺过那把手枪,隔着铁栅栏的铁条丢向男人那头,强装镇定的握住迟瑞的手。

“你说得对,他刚才早该死的。”

他抬眼,坚定的看向迟瑞。

“绝望到自尽死的。”


这是程慕生最喜欢的片段。

也是那篇同人文用来衍生成爱情的开头。

这时候他又不像罗允卿了。他更像是迟瑞,而胡杨更偏向罗允卿。

胡杨和程慕生学的是新闻播音专业,他们每两年都会举办一次新闻联播的比赛。得胜者可以到新闻台去体验实习三个月,是人人梦寐以求的机会。

他虽然看着不上心,可是胡杨知道,他每天晚上都躲在厕所里,借着小空间的回音,偷偷一遍遍的练习口播。

程慕生真的很喜欢做播音主持——虽然看起来不像。

这是个好机会,胡杨这个天赋异禀的人惹人嫉妒的偶尔练习,更多的时候是热衷于趁这机会给他塞来一大堆程慕生平日拒绝过的东西。

“这是蜂蜜水。”

程慕生皱眉。“太甜了。”

“对嗓子好的。”

“这是柠檬水。”

程慕生叹气。“太酸了。”

“润喉的。”

“这是黑豆茶。”

“......”程慕生连理由都懒得找了。“胡杨你够了啊。”

胡杨撅了撅嘴。

“慕生我跑了五条街了,我觉得我鞋纹都磨没了。”

程慕生为他的夸张翻了个白眼,一如往常的结局接过了那杯茶。

虽然他只喝了四分之一,剩下的偷偷拿去便宜花朵了。

比赛当天,有人给胡杨暗中使了绊子。

那人下泄药给胡杨,分明要他参加不了比赛。然而,被逮了个正着。

谁知道人脸不红心不跳的,沾沾自喜的从怀里拿出程慕生的参赛证,双手作势要撕碎——程慕生在厕所落下,恰好被他捡了去。

“要么喝下去你不参加,要么程慕生就别想参加了。”

胡杨考虑的时间都省略了,俯身就要拿起。

程慕生一路拔腿跑来,跑到胡杨面前刹不住脚的,抱着他肩膀将他推后。

“你疯啦?不能喝!”

他满头大汗,着急得很。胡杨恍惚的在想,好像从来没有看过程慕生这么失态。

胡杨摇摇头,固执的要他让开。胡杨推开程慕生,弯腰把杯子拿起。

“一物换一物,我喝,你把参赛证还我。”

程慕生愤怒的瞪着那个人,试图讨价还价。

“我、不、要,略略略。”

“慕生,算了。我下次再参加也可以。”

就在胡杨真的傻到要为程慕生喝下时,程慕生冷笑一声,抢过杯子,下一秒泼他一脸水。

那人震惊又生气,想也没想就把手中程慕生的参赛证当场撕得很碎。

身后响起另一片撕纸声。

是胡杨。

他把自己的参赛证也给撕成两半,平时无辜纯良的双眸此时半眯,冷漠得伤人。

“慕生不能参加,我也不去。”

程慕生刚想开口教训胡杨怎么能这么傻,只见胡杨突然自信嚣张的勾起嘴角。

“何况是,慕生能去。”

“???”

胡杨两指从怀里夹出一张完好的,程慕生的参赛证。

他冲那人努了努嘴。

“你撕的,是你自己的。”

“怎么会这样???”

胡杨趁他低头错愕,把程慕生拉回自己的身边。

“你不知道吗?魔术社的社长,丑,是我的室友。”

“呵、呵,整到自己了吧。”

胡杨幸灾乐祸,抓过程慕生的手腕就赶紧跑。

当然后来他被程慕生揍了好几下,强势压着他脑袋让他把撕破成两半的参赛证给粘贴起来。程慕生没有弄懂这个中必要性,胡杨说为了看起来有反转,很帅气。

“......你当你写小说还是拍电影!”

“哈?!”

程慕生揪了把胡杨耳朵。

一起参赛去了。

那个丝毫没有留后路的人的参赛证撕得拼不起来,还捡不起来。后来默默的转学了。


程慕生一点一点的编辑文字。

以迟瑞和罗允卿为例子,给他分析解释两个男人之间的情感可能性。

「其实两个男人的相爱也是很简单的事。复杂的,只是世界的目光。真正来说,两个人目光都只在彼此身上而看不到世界时,他成了你的世界,他们就相爱了。」


「就好像当初你怎么爱夏天的,我就是怎么爱你的。」


程慕生打完句号,那句号就像会烫手一样的,让他急促的将整句话删除。

敞开通风的窗口开着,吹向他额前的刘海。

就像某个午后,他头发上掉了一朵花瓣而不自知,胡杨为他捻指拿下。

他双眼往上,能隐约看见胡杨的手指在自己的刘海间划落。隔开他的目光,当他的手移开时。

阳光豁然开朗。

胡杨的笑脸已经成为程慕生心上不可或缺的,光的影子。

程慕生走到窗边,看着风,看着久违早晨的太阳发呆。

好一会,他才想起那个还在等待的插入点。

他低下头,默默打下最后一段话。

「友情提供你一个思路吧,迟卿的cp名其实很美,我很喜欢。」


「虽迟逢卿,卿却依然在冬阳间,允我一暮瑞雪。」


程慕生打完就将手机关机,抛到床上去,安静的享受这片晨露下的景色。

他不知道,胡杨握着手机一直等待着。等到时他飞快的浏览而过。

他正准备回他——“你分析那么多,还是少了一条。你真的不觉得迟瑞和罗允卿之间很像我和你吗?”

他截下程慕生发来的那句话,用涂鸦画笔悄悄的,圈起了「阳」和「暮」,回发给程慕生。

迟卿瑞允里也有胡杨,程慕生。

这是命中注定的。

“你真的,看不出我的别有用心吗?慕生。”


你看,飞蛾还是热爱扑火的。

无论冷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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