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朕

齐花（冬至特辑（？

如果说生面是我的白月光，那齐花绝对是我的桃渊林。

少年打哪来，且胜人间烟火。

略有耳闻，齐府有一子，桃花面、眸光冽，举手投足间更胜公子世无双。

京城第一美男子，当之无愧，而本人浅笑不应答，也不否认。

“元若哥哥，你可知今天节日为何？”

齐衡独坐花院，却没想跑来青梅竹马盛明兰的叨扰。

他眉头轻皱，唇齿不答。

“元若哥哥，你又知否，冬至意寓为何？”盛明兰悠悠转身，对上齐衡心事重重的模样。

对于齐衡装聋作哑的举动她并不恼，要怪就怪他们这些富家子弟，一生受教养困扰。

齐衡双眼一顿，半秒又喃喃的垂眸。长而浓的眼睫毛在眼帘打下一片暗影，隐约间仍能看见鼻尖恍惚的光影。

阳光甚好，透了白雪融了寒冬。

像心底，挥之不去的少年。

盛明兰张嘴，嘴里哈出一团冷雾。有那么一秒，模糊了齐衡的轮廓。

“冬至，可是要团圆的。”她漫不经心的回答自己的问题。

齐衡眼眸中终于有所动摇，稍稍撑大的眼睛，随后流露出一丝隐忍的难耐、苦楚。

“你不必迎娶我，我也心有所属。元若哥哥，我们何以不能只当一对兄妹。”她轻声道。 “我以为，那名书斋少年，足够让你不再懦弱受教于爹娘。”

齐衡浑身一抖，一时半会竟不知道应该先错愕前一句，或是惊恐后半句的知情。

“人间温情，望哥哥与一往情深之人，终成眷属。”她轻笑。

其实她也不是不喜欢齐衡，只是她看得明白，齐衡心底有一盏明月灯，可那烛火终不会是为她点燃。她不想执着，更不想一生伴他左右，却终其一生入不了他心。

闲庭花谢，落在齐衡衣裳间。齐衡失了失神，恍惚间眼前还是那个笑若灿星的少年。他将秘密深埋心底，考虑为其好，忽视那日少年眼中初次蕴含的水气。

“如果你想要，我们就这样吧。”他这么说，依旧面带微笑。

齐衡拂袖而去，不敢回头。可他还是仿佛看见了那人，忍不住颤抖的双肩，憋不住往外失声痛哭的小脸。

“快去呀！”她催促。

回过神来，齐衡一时收不回脸上的惊讶，半张着嘴双眉拧起。他声音微弱，语调缥缈的留下一句“谢谢。”便匆忙的消了身影。

花府。

“二少爷，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怎么不休息休息，在这四处与咱们奔走呢？”曾为花无谢丫鬟的阿紫，话中嫌弃可却掩不住的高兴，调侃着他。

“我这不是怕你没人宠了，依你骄纵的性格会被老祖宗罚嘛。”花无谢挑眉，笑嘻嘻的拨弄着花篮里的花卉。

“那是。谁让二少爷回萧府也不带我啊。”阿紫怂肩，半点也没有和主子说话的知觉。

花无谢苦笑，摇摇头没有说话。

“阿紫，不得无礼。”一旁含笑凝望两人的香玉，按了按阿紫的手背，又笑着看向花无谢。 “二少爷，阿紫说得不错。您既然回来了，应当与老祖宗共聚，与大少爷和三少爷叙旧。这点粗活，还是交由丫鬟来做就好。”

花无谢停下脚步，转身正对二人，他伸出食指左右摇摆。

“香玉姐姐，你这么说就太见外了。无谢可不止想念大哥和飞扬，也是念着你们呀。再者，这也不算什么粗活。既然都是要给老祖宗送去的，不然让无谢一起帮忙吧。”

香玉就像看自家弟弟一般宠溺，她真喜欢花无谢这不被世俗沾染的生气。

“那就麻烦二少爷了。”她微微一笑。

“香玉姐姐别客气了...”

“香玉，真是好名字。”

语音未落，身后传来让花无谢颤栗之声。

他僵着身子，回过身。

齐衡，果真是他。

“谢谢小公爷。”香玉微微欠身，向阿紫打了个眼色悄悄告退。

齐衡睥睨二人离去，见她们拐弯，这才低头重新看着花无谢。花无谢低着头，笑意全无，似乎有些紧张和害怕。

“花...”

“小公爷您好。”

不由分说将其打断，花无谢不想听见他口中的亲昵。他调整好自己，再次抬头，脸上已是对所有人同一弧度的微笑。

齐衡心下一疼，想抚上他的脸，想将他抱入怀中。千言万语的想念，流连唇间，他硬生生压下渴望，垂眸浅笑。

“嗯。”他急促的以鼻音掩饰自己对他的想念。

“无谢不知今日花府有客，若早知便不做打扰了。”花无谢笑言。 “有幸遇上齐公子，那无谢便在此道声冬至快乐，先行告辞了。”

“无谢！”齐衡没忍住，伸手的当儿向前靠近。

花无谢却躲闪开来，往后退了一大步，就像受惊的小动物，本能的把自己缩起来。

花无谢抿一下唇，眼神慌乱，不敢与之视线交汇。心脏猛然一抽痛，闭眼数秒仍没能掩藏住悲伤的溢出。

“香玉姐姐的手艺颇好，多吃些，你...”花无谢一顿。 “你瘦了。”

齐衡抬眼，将花无谢的无措尽收眼底，又忍不住为花无谢最后一句满心欢喜。

“无谢，今日相遇确是我有心之举。你可知为何？”

“我不想知道。”

花无谢冷眼挥开齐衡的手心，无心碰触的体温让他颤了颤眼睫毛。

哪怕只是这样，他也足以崩塌。天知道他是怎么忍耐过一年四季，没了熟悉温度的日子。

夏寒，春冷；秋悲，冬伤。

花无谢深感自己无法应付自如，转身便要离开。谁知，一转身便自身后，被那人扯进了怀里。

若方才一碰他想哭，那现在全身传递而来，源源不断的温暖就真的让花无谢崩溃。

“小公爷请您自重。放开我。”花无谢忍住最后一点的哭腔，含糊又清冷的说。

“我不放，我不想放。”齐衡将脸埋在花无谢的颈窝，又把人往自己怀里带得更甚，想温暖他身上的寒意。 “我再也不会放了。”

花无谢咬着下唇，皱起的鼻头，落下两行清泪，僵着身子不动。

“我想听你再喊我一声元若。”

花无谢别过头去，闭嘴无言。露出的一大片的白皙颈间，齐衡挨得更甚。

“我想要你。”

齐衡埋头，在那上面不轻不重的咬下一口。

“嘶...”刚想扭头怒斥齐衡不知羞耻，尚未来得及，颈窝传来的一阵骚痒与微痛让花无谢一惊。

齐衡放开了他，将花无谢的身子扳过来，也看见了花无谢脸上的泪痕。他怜惜的覆上拇指，为其拭去眼角泪花。

认认真真的对着他双眼，轻道情愫。

“我想你再爱我一次。”

“我保证，我再也不会放开你了。”

花无谢不置可否，他是应该惊愕齐衡自哪学来这些混话，还是冷笑他是哪来的自信说爱。

他退开两步，摇摇头。

齐衡一怔，落寞地收回双手，木讷的等待花无谢发话。

“齐衡，你是不是以为我非你不可？”花无谢讥讽。 “你何以会认为，我会再次为伤我入骨之人，再次奋不顾身？”

“我非飞蛾，你也并不为火。我不会向死而活，也不会在一件毫无指望的事上多做勉强。”

说至此，花无谢释然一笑。

“当初，是你顾忌世人眼光，不愿与我挽手。如今，你就快成婚，却抛下妻子到这与我道情说爱？齐衡，你不觉得你真的可笑了一点吗？ ”

......

齐衡无从反驳。

“我不爱她。”他只能说。

花无谢眯起眼，一舔唇角。

“你别告诉我，你爱我。”

齐衡语塞，一时半会接不上话。急促的呼吸，失了方寸的慌张，透露了他没有想到此刻景象。

花无谢捏紧手中的花篮，木藤的粗糙感硌疼他的纤手。

“初时不知情苦，后知后觉少年所诺皆戏言。”花无谢神色复杂，突然有了些底气去仔细看眼前深爱的人。

与其分手，花无谢不过醉酒一晚，沐浴月下光，剪断发丝，便又是活蹦乱跳的小神仙。

谁知他瞒着世界，继续爱着这个人。此后，他爱上了赏月。

月影婆挲，摇摇曳曳的映入眸光波澜，静影沉壁。像极了那人辗转说爱时的情动羞涩。

“你可还记得先生所教？”

他们于书斋相识，齐衡是要考举之人，而花无谢不过是被爹处罚而去。

一个专心致志，一个游戏人间。

本无交集，却意外相交。齐衡的一笔一墨，端正的提字还烙印在花无谢心底。花无谢一颦一笑间，都捕获了那人的心。

他与齐衡、盛明兰交好。齐衡是唯一认真之人，而盛明兰和花无谢向来无心向学，总是不厌其烦的打闹，惹来那人一次次的无奈低劝。

他随了盛明兰喊他元若哥哥，而齐衡却不像唤明兰本名一般唤他，而是眼眸追他身影，念他花儿。

花儿。如此阴柔之称，花无谢曾经极度嫌弃。可齐衡只是扬起好看的笑容，告诉他你以后自会知道。

可他们，没有以后了。

后来齐衡和他悄悄在一起了。花无谢喜欢每一次在桌底下，纸卷下偷偷摸摸的牵手，也喜欢每一次以袖遮脸，轻啜热茶时，不为所见视线的交汇。

说来好笑，三个人的故事，本以为两人就这么走下去。可那日，齐衡告诉他，他要娶盛明兰为妻了。

“如果你遇到更好的人...”他没能往下说去，只是愧疚的别过头去。

“我知道了。”花无谢扬起微笑，乖巧的点头。

他这么闹腾的孩子，为自己争取、不委屈的少年，却在这件事上，不争不闹。

“花儿...”齐衡充满歉意的脱口而出。

“我们这就不拖不欠了。你可以走了。”

齐衡犹豫了半会，缓缓转身。他回头看了一眼，花无谢还笑着。

彻底转了身，他不再回头。也在那刻起，花无谢嘴角笑着，却颤抖着痛哭。

他目送齐衡离去的背影，好把最后一抹深情深埋心底。他这么乖巧，齐衡一定不会讨厌他吧。他这么听话，在齐衡心里一定还是美好的吧？

“花儿。”齐衡还是喊出了亲密无间时的称呼。

花无谢用尽全身力气，好让自己没有倒下。

“若你已不信我爱你，我无话可说。一切都是我自讨苦吃，惹你生气了。”

齐衡苦涩的闭起双眸，深呼吸。

“但你是否还记得，我告知过你，总有一天你会知道花儿为何意？”

睁眼，他看见了花无谢眼下的困惑。

“考举不过家中所托，家有先生，我本无需书斋受教。”

花无谢蹙眉，无声消化着这句话。

“我是为你而去。”

肯定他心中所想，齐衡的话让他瞪大了眼。

那时候，他们并未相识。齐衡何出此言。

“你为寻倾城公主，迷路林间。无意闯入拜月谷，寻得倾城公主。姑姑是齐府故人，那日碰巧我也在。只见你穿梭桃花林间，花谢花落乃是人之常情，却被你朵朵接着，珍惜而庄重的轻放土上。”

花无谢既是不解，又是好像明白了什么似的。

“桃花拈于指尖，你。”齐衡趁机向前一步，逼迫花无谢迷茫的抬头，就发现和自己的距离贴近了。 “你，就蹂躏了我的心。”

“无数个夜晚，你的笑就在我心中挥之不去。我念你念得要紧，才打听了你。”

“花儿，你永远盛如花，美人如玉。你向来甜如蜜，我爱你一如泼墨，渲染书纸，收也收不住。”

“所以我...”

找回理智的花无谢，抬手打断了齐衡。

“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意思呢？”

“你都要成婚了。不过，既然你告知了我这背后的故事，那无谢便是谢谢你曾经的情根深种了。虽已斩草除根，但也不枉无谢曾醉你心田。”

“我解除婚约了。”齐衡有些不耐烦的阻止他往下说。

他觉得自己若是再矜持不道明，他的无谢就真的不再是他的了。

“什么？！”花无谢愕然。

“你说得对。”齐衡咽了咽口水。 “你不是非我不可，但是我，舍你其谁。”

“我此生只许你一人，我不能没有你。”

这是齐衡第一次直白的诉说心意，以往他都是不肯明说，花无谢也笑着由他去。

可对于现在的花无谢而言，这无疑成了他的软肋，重击他心间柔软之处。

“你...”花无谢徘徊的眼珠，强烈的在动摇。

“跟你分开的时日，我无一刻不在想你。花儿，花儿...”

齐衡一遍遍的喊着心心念念的人名。

“我们不要折磨彼此了好不好？我求求你，回到我身边好不好？”

齐衡想再次抱紧他，可先一步有所察觉的花无谢，愤怒的将手中花篮向齐衡砸去。

一时间，花瓣漫天飞扬，落至地上，夹于衣襟。

“一年了，这一年你干嘛去了？”花无谢红着眼怒问。

齐衡抿嘴，回答不上来。他可真是狠心的，对他对自己亦是。弃他明明就如剜心般疼，却撕心裂肺的曝露冷风下，僵住了身。

“春花已谢，夏阳已消融；秋风已飘，冬燕已南飞。”

“花儿，你瞧，今日已是冬至。冬至，寓意团圆。”

团圆。离散家人得以重聚，相爱之人得以相拥。

“我经不起再一次的分离了。若再一次，我可能无法再淡然自若了，我可能就安然死去了。”

齐衡神色黯然，花无谢还是不能相信他吗？也是，他做了这么混蛋的事，放谁谁还会为他而赌呢？

“所以这一次你可不能再丢下我了。”花无谢又哭又笑的模样终是如此可爱。

齐衡惊喜的看着花无谢，大力的将那人拉进怀里。他用力的感受花无谢的体温，那瘦弱的身子，身上好闻的香气。

他曾抑制自己疯长的思念，但他现在知道，没有什么比花无谢更重要。他只要他的无谢，什么小公爷什么世人仰望，都不比花无谢不在他身边来得喘不过气。

不知过了多久，凉风拂过二人发尾。齐衡轻轻放开他，手于后脑轻揉他的发髻。

“我曾赠于你的簪子呢？”齐衡问。

“摘了。”花无谢轻笑道。

“以后不准摘下了。”

“嗯。”

“以后我都不走了。”

......

半晌，花无谢打破了沉默。

他说好。

齐衡揽着花无谢腰间，叨念着想为他做一碗汤圆。可花无谢连声拒绝，并不想花府被他烧了。

齐衡佯装生气，说不能让他瞧不起。花无谢瞅他一眼，满脸关爱的摇头。

两人笑闹了一会，回归平静。

“齐衡。”花无谢慎重低声轻唤。 “你真的不会后悔吗？”

“后悔。”齐衡一怔。 “后悔我不懂事，后悔我不知你对我如此重要。后悔伤你万分，却自私要你不计前嫌。”

“元若哥哥...”

“但如果我不来挽回你，我更会后悔枉走一遭人世。花儿，你给我时间，我会证明我是真的很爱你。”

花无谢无语，他果然还是放不下齐衡。当年他两句提字，就已经注定花无谢此生都会偏爱此人。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齐衡轻声低吟。

花无谢酒窝浮现，甜甜的浅笑。他仍记得。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齐衡按捺不住笑脸盈盈。他果真也没忘记。

也许他们以后还是会分开，花无谢也没多少信心。

但是，为人一世，仅此一遭。

用寥寥半生，疼一个人，倾一座城。

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