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朕

我是一本未被翻阅,且荒诞不经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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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稷照】无名诺

|| 祝陌陌 @陌寒 生日快乐,兼考试顺利,生活愉快。

* 昭王是赢稷的帝称,背景全部打碎半架空。


以城北为界,以南海为线,天地一分为二,国土插入旗帜划分为特立的国度。

除去鬼神之说,世人得以臣服一个实体。

一个,帝王。


—耆艾之年—

帝冕轻轻摇曳,太和殿中落针可闻,处理完册封、听取出征汇报一事后的帝王留恋此地,撤去所有的人独留身旁的小太监。

默不作声,只自顾自的在白纸上写着书法。写得尤其认真,却无模无样,显然心不在焉。小太监不敢多嘴,只在手边安静磨墨,多发出一点碰撞声都要害怕的控制住。

帝王拢了拢袖袍,几缕华发与乌发一同拢起,服帖的贴于脑门。

“今日似乎比昔日稍微寒冷。可是入寒了?”他忽然松口谈及。

“是,是的。”小太监慌忙鞠躬退到他的身后。“外头已是降下瑞叶一片。”

他的手一顿,神情恍惚了一秒。垂下眸子,隐约探见自己的鼻影,听出小太监别有用心的用词谴字。

瑞叶啊,既为盛世啊。

他心中苦笑。是的,他使宫外土地所连之处、他的权势所及之处皆为繁荣。这片盛世,却不是他想要的。

他不过是顺遂,如「他」所愿。

原来已经下雪了。他眨了眨眼,手中一直铿锵有力的笔触措手不及的收拢,磕磕绊绊的回拐,留下深至浅淡的墨色。

“朕想在御花园静待,你不必跟着。”

帝王蓦然起身,指尖略微捏住袖角,拢手于腹前,拖着沉甸甸的衣裳悠悠离去。

小太监俯首,兢兢业业。

“恭送昭王。”

待他彻底没了身影,小太监自识的替他收拾笔墨与字典。

上头大大的写了个「雪」字,小太监不以为意。昭王在位之即就十分看重每个季节的转换,尤其是落尽琼花之时,昭王的心思就随着雪深更为沉重隐秘。

后不解,妃不懂。

小太监更不需要知道。

帝王暴露寒天下的双眼很快就红了一圈,眼见着仿佛还有些委屈的意味。

五十余岁的大男人,万人之上的帝王,不应该有这样的情绪。他深知如此,也自知无人瞧见,却依然低下眼,匆匆的路过。

御花园是全宫最为庄严的地方,帝王心里自嘲的笑称。若一个人可以擅闯他的寝宫,却万万不可接近御花园。上至太后、下至秀女,都不准提及与帝王赏花之说。

只因为...

他鼻子抽了抽,远远望去。

男人一身庶衣,白色里衣黑色披风。头戴逍遥巾,两脚垂于后背,在微风抚起时两带在脑后飘扬,逍遥盎然、飘然恣意。

他嘴角天生含笑,鹤发童颜不改男人与生俱来的风度,外在条件永远改变不了他自身的气质。他眉眼温柔又凌厉,侧脸棱角分明,即便不被世人所见却还是意气风发少年郎的模样。

反之,在外奔波劳碌的帝王,虽然没有他这般白发苍苍,面容却要比他憔悴几分。他带着欣喜的高兴,向他靠近。

那骨节分明的手,握着细笔,在宣纸上勾勒出雀鸟的小嘴、身上的羽翼。对于他的靠近丝毫没有惊吓和在意。

“降雪了。”他不甘心的开口,想要证明自己的存在。

对方行云流水的动作并无停顿,一眼未抬的点了点头。

“嗯,是的。下雪了。”

“你舍得出来了?”他还是不够稳重,急迫的打破僵局,挑明了底牌彰显了底线。

这一次对方没有回答,反而温和的偏了偏头,角度讲究,给那黑墨和空白宣纸组成的雀鸟图上点下一抹绛唇。

帝王不高兴的扯了扯他的袖子,赌气的将隆重繁奢的厚棉衣重重的从后披到他的肩上。实在不适他这清寒又傲骨的一身装扮。

他抬手欲要拿下——

“赢稷!”就被勒令阻止了。

被称为赢稷的人终于露出一抹不快的脸色,一闪而过。他自石桌退开些许,空出身前的部分位置,足以塞下一人。

赢稷握住帝王的手腕将其一扯,让他侧坐到自己的腿上,撑开那大衣,试图把两人的身子一起包裹住。成熟的帝王竟像个孩子般,只因为这样稍微被拥护的动作就高高兴兴的,连带悬空的双腿都一前一后的摇晃。

“照儿。”他沉稳的嗓音响起,僵住了帝王的动作,就像以前一样,不论他多调皮多我行我素,只要赢稷一声「照儿」,他就像被施了巫术无法反抗,无法动弹。

现在也是。

朱厚照甚至尴尬的不知道双手是否还可以搂住对方的脖子以稳固自己,好不让自己从他的怀中摔出去。

赢稷轻叹。

“我说过很多次了。你就没有想过,万一有人潜进来吗?无论是好奇或是心计,你现在所做的、所说的,都是不能让旁人知晓的。”

赢稷看出朱厚照那点小心思,不由得又纵容着他,宠溺的把他的身子半抱入怀,让他更靠近自己一点,顺势允许他把环在自己脖子上的双臂更加收紧。这是哪门子的帝王,小心思全都写在脸上深怕别人没看见。

被骄纵的人恃宠生骄,没有什么心眼的想要硬是挤下高大的身子,压下高度相差无几的头躺在他的胸口上。那漫不经心的飞笑,指尖在他心口轻轻划着圈。

“我知道,知道了。”

随后又仰头,见着赢稷下巴上残留的一些乌青胡渣,起了逗弄的心思,故意把这么成熟稳重的人当作小猫咪的去挑逗,四指给那下巴脖子挠痒痒,被恼怒的小猫咪一爪子拍飞了手,又反被锢住下巴,俯身落下一吻,狠狠的吮吸他的双唇。

朱厚照被满足了想要的,得了趣就愉悦的阖眼,压着赢稷的后颈不让他离开,和他深深的接吻,交换唇舌。

赢稷此时睁开了眼,微微上抬。他的手臂枕在朱厚照腰下,虚扶着他好让他不会往下掉。然而却也快速的在他单薄的袖腕中掏出几根银针,手腕一挥,穿透空气尘埃,躲藏在树丛后的人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唔”的震撼惊叹,眉心就被扎了数根银针,血融于针使针身逐渐发黑。

赢稷深邃的眼神幽暗,刀眼剑眉的狠戾渐渐褪去,他拇指磨挲朱厚照的脸庞,像哄婴儿的轻轻拍了两下示意他松开。

朱厚照还在意乱情迷的,有些茫然。赢稷的朱唇湿润,只见他抬手,君子有度的轻轻擦拭嘴角多余的唾液,好像方才他们不是情动而接吻,只是他礼貌的回馈,或者说克制的品尝一口膳食就知礼的退开。

朱厚照最讨厌赢稷这副样子。明明说喜欢的是他,可是好像没有多喜欢自己的也是他。他不懂赢稷那些克制以礼的大道理,他只觉得赢稷不会因为他起到多大的情绪起伏。

赢稷知道朱厚照又不开心了,看他胸口愤愤不平的起伏就知道。而且朱厚照开始故作矫情的推他,好像在告诉他我要推开你,你快抓住我别让我走。他暗笑,这暗示得啊...

可是他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假装顺水推舟。他松开朱厚照,推了推他的后腰,让他起身。朱厚照这下进退两难,只能附和自己的举动——谁让他刚才示意赢稷放开自己的。

“你该回去了。”赢稷不冷不热的说。

朱厚照心有不甘,试图挽回。“你就不想和我多呆一会吗?”

赢稷考虑都没有考虑。

“不想。”因为你和我多在一起一秒,你就多危险一秒。

朱厚照咬着下唇,脚下有些踉跄。他稳了稳身子,尝试压下声音的颤抖,故作威严又淡定的下达命令。

“如果你是担心,我可以去密...”

“不。”

可赢稷是何人?他那点破绽赢稷怎么会看不出来?相比起来,赢稷才是那个真正云淡风轻的淡泊之人。

“我说了,不。”赢稷把自己身上的厚衣披回朱厚照的身上,他的双手搭在朱厚照的肩膀,借着衣服把人带向前,往自己怀里靠了靠。“你不能来。”

赢稷搂住他,在他的耳边轻声细语。

“照儿,你记好了。你就是赢稷,你就是昭王,你到死都是。”

朱厚照嘴唇噏动,想要任性却害怕听到更让他心痛的话而不敢问出。他怕自己的心太疼,疼到深处还因为爱他反而心疼起那个加害他的人。分明自己才是受害者。

赢稷却轻笑,语气飞扬。“当然,你愿意的话,也永远是我一个人的照儿。”

他寻找他的唇,细细密密的在他有些冻的唇上啄了几口。

“现在,回去吧。回去皇后那里,回去殿堂那里。”

“注意别着凉。”

赢稷揉了揉他的耳朵,避重就轻的假装没注意,避开了朱厚照想摸摸他脸庞的手。退后半步,他欠了欠身。

“恭送昭王。”

逐客令下得非常清晰。

朱厚照不舍的离开,三步两回头却一直很清楚,赢稷长年躲在御花园的密室里,而那个密室赢稷从来都不准他进去。

等朱厚照真的离开,赢稷不慌不忙的给自己斟上一杯茶——事实上,赢稷什么都不缺。除了画地为牢以外,他拥有的和能够在他人眼皮下走动的普通人无异,这都多亏了朱厚照。

等到三杯热茶回了暖,赢稷才走向树丛,居高临下冷眼旁观那具被雪花覆了一身的死尸,死不瞑目。

赢稷提起一口气,蹲下身手掌轻抚,合上对方的眼睛。又要处理一个人。

杜松叶子轻颤,雪砸落地,在他的脚边。阳光光晕渲染,不刺眼不黯然。赢稷那总是沉重的心,不可避免的承认因为朱厚照短暂的来到,而被温暖照耀。

现在他又走了。

自己又蒙入一层灰雾中。回去皇后那里...他不禁苦笑,自己是怎么波澜不惊的说出锥心刻骨的话呢?

他知道,他可以只属于朱厚照。但朱厚照不可能只属于他的。他的帝王,学了他的名、学了他的举手投足和身影,怎么始终学不会他这种对自己也那么残忍的冷薄无情?

才让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差点遗忘,以为自己真的可以跟他厮守。

赢稷以自己的方式熟练的藏起尸体,方才傲骨潇洒的男人,背影被渡上一层颓然,一步一步的走向机关,打开自己隐居的密室,入室的风无意卷起纸角。

九张大宣纸被拼贴在墙上,深深浅浅的勾勒出一整张朱厚照的上半身。

朱厚照一直觉得自己不爱他,或者不够爱他。

可是他不知道,如果不爱他,自己怎么会甘愿被他无名无姓的囚禁一生。

御花园中,鸟儿与人都终将散去。


—而立之年—

有人万众瞩目,花为其开、人为其来。天晴风静,赢稷忍不住猜想此刻的他一定是迷茫又无措的,故作镇定却掩饰不了眼底的慌张,被恭敬的请示,为他戴上帝冕,让他坐上俯瞰天下的位置。

有人孤寂潦倒,不被世人所闻,不被众人所见。炽阳无风,朱厚照垂眸偷偷的想着现在的他是不是孤单的苦笑着,眼底里是不是故作自恃的落寞,一人卸下奢华的装扮,以庶人百姓的姿态,渐渐的失去身影,躲进不见天日的阶下层的位置。

他从此叫做赢稷,被任名为昭王;世上再无朱厚照。

他从此无名傍身,成为名册上的死人;世上唯有一个帝王名叫赢稷。

空无一物的密室,赢稷突发奇想,一天复一天的留下笔墨,全不落款。他曾以朱厚照的名讳提诗,也心想着朱厚照留下一首首见不得人的诗词。

密室正中间的地上,被九张大宣纸铺陈。零零散散的每张纸上都有些许墨汁,赢稷每天都画上一点,小心翼翼的、难以下手的。

赢稷和朱厚照的这场斗争,持续了三十年,终于落幕——随着朱厚照的母亲死去。

两人的母后为争夺立后之位从来都是争锋相对。先帝更爱朱厚照的母亲,但是赢稷母亲的身世却更符合母仪天下的需求。

他们势均力敌,却没想最后以一个极度可笑的方式结束,落得一生荒唐。朱厚照不是先帝亲生的。

据说朱厚照的母亲曾经和武夫有过一段情,而那名武夫据称成为了叛徒,被先帝一怒之下下令了追杀。

朱厚照母亲不置可否,身上的血液在先帝鄙夷的目光下越发冰冷。她不敌逼问,最终血溅殿堂。

朱厚照被驱赶,赢稷赶到时只来得及看见被架走的朱厚照。他目光冷冽的瞪向自己的母亲,后者一怔,将视线移开。她的心虚让有些猜测的赢稷身体发凉。

赢稷要救朱厚照。

他必须要救朱厚照,虽然朱厚照并非与他有血缘关系这件事让他不免有些高兴。

他恳求皇帝,他哀求宣妃——他心里再也喊不出口母后和父皇。

看在,看在他曾经也是自己手足的份上。

看在,看在皇帝曾经深爱过那个女人的份上。

赢稷被拒绝了。

他不止是被拒绝了,皇帝还残忍的宣他为太子,并要求他以太子身份亲自把那碗毒药赐给朱厚照。那是继朱厚照出事以后,赢稷唯一可以与他相见的一次机会。

赢稷摔破了酒碗,闭门不见。宣妃赶来,好言相劝。

“你陷害了华妃,对不对。”他冷漠的陈述。

“你、你在说什么...我没有...”宣妃的脸色变了变。

“呵,你怕我和朱厚照在一起?”

宣妃刹那间脸都白了,随后铁青着脸的怒视他。是!她无意间看见了赢稷和朱厚照在后花园的接吻。

所以她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分开两个人!她要让两个人再无接触的可能!他们两个!必只有一个生,一个死,两人中只会有一个帝王!岂能相恋!

还是两个男人!

赢稷怒极反笑,全力克制自己的大逆不道,让骨节发出喀啦作响的声音。

“你错了。”

“我会和他在一起的!”赢稷大声的说。

“别开玩笑了!你们是手足,怎么可以在一起!你这是逆天而行!”

赢稷回过身,眼神暗藏阴鸷。

“我以为,朱厚照不是亲生的?”他冷笑。

宣妃失语。

赢稷俯身,在她耳边低语。

“还是说,我才不是亲生的那个。”

宣妃跌坐在地,赢稷冷酷的面容由高而低的笼罩住她,她颤抖的想伸手拉住赢稷。

他都知道了。

赢稷,不是皇帝亲生的。

他的母后,和别的武夫有染。

赢稷甩门而出,末了他冷冷的丢下一句。

“你欠天一条人命,我帮你还。”

朱厚照被赐毒药的那日,宣妃跌跌撞撞的寻找赢稷。她好像想通了赢稷的话,她不能让赢稷去替朱厚照死。

等她去到牢房时朱厚照尚不知道自己将死,似乎还是那懵懂茫然的纯净眼神。她心有亏欠,却故作冷静的和朱厚照攀谈。

“你就要被赐死了。”她说。

“赢稷同意了。”她又说。

果然朱厚照眼睫毛颤了颤,不置可否。

她咬咬牙,想要击垮朱厚照的最后防线。

“那太好了。”朱厚照却突然这么说。

宣妃十分震惊。

“这样我就不用再违心和稷哥哥争夺了。”朱厚照浅笑。“其实我一点也不想和他争。”

“稷哥哥很认真想做到您期望的,包括和我争权这件事他也很认真,连立太子妃这种事他也考量好了人选。”

朱厚照背靠着墙,缺水的双唇泛白起皮,他颓废却释怀的轻笑。

“稷哥哥必然是个好太子,以后也会是个好帝王...啊,这么说好像有点大逆不道了,父...皇上仍然健在呢——不过也无所谓了,反正我要死了。”

“你...”

“你不会死的。”

赢稷凌厉的声音响起,宣妃惊慌失措却无处可躲。

“赢稷!”

“您应该去见父皇了。”

宣妃未能及时询问,地牢忽然一片混乱。皇帝驾崩的惊呼全落在了赢稷淡漠的眸瞳中,宣妃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赔,命。”赢稷挑衅的,无声以嘴型轻道。

他说朱厚照不该死。

他说赢稷才该死。

赢稷藏起自己的手在袖后,指尖一点划痕他没有让朱厚照看见。

他搂过朱厚照,将他明明害怕却忍耐的身体靠在自己怀里。明明是三十岁的男人,却永远这么的渺小。

“别去想。”他亲吻朱厚照的额头,闭着眼抚摸他的头发。“什么都不要去了解,按照我说的做就好了。”

赢稷滴血强迫先帝认清自己才是并非他所出的事实。

赢稷把他气得病倒了。

药的剂量加重,虚不受补。

赢稷手中握着一碗赐给朱厚照的毒药。

“喝下去。”

“等着我。”

朱厚照皱着眉,怯生生的接过那碗毒药。

“相信我。”赢稷说。

朱厚照一饮而尽。

一日之间变了天。

赢稷成了太子不多日,便要成为新的帝王。

宣妃毫无理由的得了失心疯,失神的喃喃自语,恍惚的活着。

皇帝成了先帝,气血攻心,死于疾病。

华妃自刎。不会再有人知道武夫是谁,朱厚照是谁,华妃究竟有没有红杏出墙,先帝知不知情真相。

朱厚照,那个可怜的小皇子,被赢稷安排埋葬到御花园中,从此勒令还御花园一片净土。

“到底是手足情深。”世人感叹。

所有的真相都被自行解读,在这翻天覆地中永远的被掩盖。

朱厚照醒过来时被泥土覆盖,他艰难的用手指去扒,扒得指头都渗了血。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活着,他只记得赢稷说了,要等他。

那碗只不过是赢稷找来的西域麻药,这还多亏了他的亲生父亲,总是找来稀奇古怪的东西哄宣妃开心。呵,真讽刺。

赢稷温柔的为他梳妆打扮,为他贴上假的胡子。

“你以后要真的留出胡子,才安全。”

赢稷为他换上自己的衣裳,摘下发绾。

“照儿,算是我替你死了。”

朱厚照想拒绝,他觉得并无这个必要。他还可以是赢稷,而自己无心从政,当然可以是自己被囚禁一生。

赢稷摇摇头。

“我不想一辈子记得我对不起你。”

赢稷将他的一缕头发别到耳后,亲吻他的耳尖。“我只想要心无亏欠的喜欢你,在哪里都是喜欢,我没关系。”

“稷...”

“嘘,你现在才是赢稷。”

朱厚照张口即哑然,他不知道怎么喊赢稷了。赢稷失笑,搓揉他的手心。

“我永远在这里陪你,别怕。”

“只要你需要,我可以佐政。”

“照儿,别怕。”

有人睥睨天下,有人隐姓埋名。

御花园一别两欢的交换,世无朱厚照,赢稷成昭王。


—束发之年—

头发分为左右两半,各扎成一个结。常伴的总角被解散,重新扎成了一束。

这么普通的一件事,也只有朱厚照能看得比今日没有被先生惩罚来得开心。他蹦蹦跳跳,没个正经样子的闯入赢稷的里屋。

“稷哥哥,你看你看!”

朱厚照戳了戳自己的头发,好不容易束起来的软丝差点被他反复戳散,赢稷连忙握住他的手腕阻止他。

赢稷也才刚梳好,束起青丝。朱厚照在他的注视下低头,赢稷加大了力道圈紧手腕,“别动。”

赢稷挑出几根稍为凌乱的发丝,捻于指尖轻轻的顺好,再用手指简单的梳理。

“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这般毛躁?”赢稷不轻不重的故作责怪。

“稷哥哥和照儿明明同年,怎么像个老头子那样衰老?”朱厚照不甘示弱。

“你呀。”赢稷没好气的敲了敲朱厚照的脑袋瓜。

“稷哥哥今日天气甚好,我们一起去玩好吗?”

赢稷习惯了朱厚照缠着自己不务正业,也习惯了拒绝朱厚照。

“照儿不能如此。好好学习方能...”

“方能助父皇一臂之力。稷哥哥你好罗嗦哦。”朱厚照不满的嘟起嘴巴,嘟囔道。

赢稷无奈,眉眼多情。

“可你也一次都没听。”

“我有啊!我可乖了,我都只听稷哥哥的话了。”朱厚照委委屈屈的。

赢稷抿嘴微笑。“今天...可是练马术和剑道的日子?”

“是啊,又要挨老夫骂了。”

“好。”

朱厚照没有反应过来,确认的再问一次。

“我说,我们去玩吧。”赢稷居然同意了。

可是赢稷说的去玩,也无聊得很。

朱厚照自顾自的东窜西跑,时而露面时而躲藏,可赢稷由始至终就是坐在后花园的石桌边翻阅着手中的书籍。

据称是百姓间流传的一些好玩的故事,在朱厚照看来都跟他们背的书一样无聊。他无聊的去勾住赢稷的手臂,缠得不行。

赢稷想抽走手臂哄着对方说好,一边懊恼于自己任性的逃了课,没想到朱厚照压根没有想过他会有反应所以没有用力,这一挥反而让朱厚照往后踉跄的跌倒。

赢稷眼明手快的将他反扯,起身时没有站稳,带着朱厚照纷纷摔到石路上。磕磕绊绊的小石头碾压赢稷的手肘和后背,朱厚照都要急哭了。

“对不起稷哥哥...我...”

赢稷则不在意的挥挥手臂。“没事,你看,我有理由解释逃课了。”

朱厚照愣愣的看了一会。

“那我怎么办?”

“哦,你自己看着办吧。”

“呜...”

后来朱厚照果然因为逃课被罚抄。可赢稷也没有幸免。

全因为他俩一起去池塘玩弄欺负了鲤鱼许久,搞得鲤鱼见人就落荒而逃,他们还在捧腹大笑。

赢稷的手腕不方便,便被罚了跪。

他们身高差不多,还没长开的轮廓在夜色模糊中其实也不甚清晰。朱厚照自作主张的说他受伤了,自己来代替他跪,不过是一个时辰的事罢了。

可他似乎忘了赢稷受伤的是手和后背,跪一下也没什么。他没有反驳,而是自己想办法找来软垫,枕着手腕,努力平稳着手劲,为他抄写「劝世良言」。

朱厚照仿佛习得惯性的,老是不自由主的根据身体经验潜进赢稷的房间。赢稷正光着臂膀,咬着牙为自己艰难的上药。

“照儿?”

朱厚照笑得尴尬,挥挥手干笑,把手里的药罐藏到身后——虽然赢稷已经看见了。

“抱歉稷哥哥,照儿走错房间了。”

这蹩脚的理由也就只能骗骗朱厚照他自己吧。

“等等。”赢稷叫住他。“既然都走错了,不妨顺便帮我一个忙?”

朱厚照疑惑的歪了歪头。

“帮我上药吧。背后,我碰不到。”赢稷说得极其自然,好像别无二心。“还有,这药不怎么好,你先帮我去跟御医要些别的药好吗?”

“那、那个,我有!”朱厚照鼓起勇气,暗自庆幸自己的小聪明,丝毫没有发现不对劲。“我早就跟御医拿来啦。”

赢稷微笑,默默的把手边父皇派人送来的上好药罐塞进床缝。

朱厚照走到床边,反而还扭扭捏捏起来了。赢稷看不过眼,拉下他把他按在床塌,让他坐下自己才背过身去。朱厚照看着他背部的肌肉红了脸,药瓶口在手心倒了倒,双掌轻轻搓揉之后覆到赢稷背上。

一阵冰凉传来之后是火辣辣的疼,赢稷嘶的吃痛了声,咬着牙死忍着。他的额头爆出青筋。

朱厚照是心疼的,却再所难免。他只好加快手上的速度,以求让赢稷早点解脱,心中歉意又多了几分——甚至他看到自己房间里那整齐的叠好,被压在床上的几张抄书,更不舍更心软。

赢稷好奇的挑眉,平日聒噪的人怎么没了生气?

赢稷缓缓将里衣穿上,扣上扣子。朱厚照还在自己的小世界里矫柔,想着自己要跟赢稷说先离开,可是又有很多话还想跟赢稷说。

赢稷心中暗叹,真是败给他了。怎么连趁机表白也不会,再等下去自己恐怕要等到地老天荒,小傻瓜还满心满眼的哥哥、哥哥的叫,并且还已经一本满足了好让自己气死吧。

“照儿。”

就像每一次他不听话的时候,赢稷一声照儿总是让他安定下心,也不敢动弹。

“嗯哥哥,我在。”

“很抱歉吗?”赢稷问。

朱厚照小屁股不安的动来动去,坐皱了赢稷的床褥。

“有、有点。”

“看着我。”赢稷扳过朱厚照的肩膀。“照儿,看着我的眼睛。”

朱厚照听话的照做,撞进一片清澈干净的眸底。眼眸的中央盛载着他细细碎碎的倒影。

逐渐放大。

突然消失。

赢稷偏头,垂下眼睛亲了口朱厚照的唇。

“我没有怪你。”

“稷、稷哥哥...”朱厚照惶恐不安,羞赧想逃。

赢稷抓住他的掌心放到自己脸上蹭了蹭,温热的气息平稳的吞吐着。

“所以请你也不要怪我这样对你。”

“因为我喜欢你,很喜欢你。”

“所以我忍不住,想要和你亲近。”

朱厚照有没有答应我们不得而知。

可是,朱厚照美名曰怕赢稷睡觉翻身压到后背的伤口,他要亲自留下来作为堡垒挡住他,阻止赢稷翻身。就这么的死皮赖脸被赢稷抱在怀里睡了一晚。

第二早匆匆溜回自己的房间去。


—垂髫—

“小啊小藤球,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

“朱厚照!!!!”

奶妈给孩子们做了藤制的小球,可以拍打可以踢。从来调皮爱闹事的朱厚照总是说自己不要玩,别人一玩就去抢。

和他同年的赢稷小朋友,却自小就礼仪得体,疏离客套。君子端方的模样,真正有父皇模样的气度。

“照儿。”

花一落,赢稷声音轻飘飘的入了朱厚照耳朵。朱厚照马上不跑了,愣在原地,被孩子们将他双手里的球抢走,闹着对他吐舌头,一个个哼此起彼落。

赢稷远远走来,披头散发却被整理得干净利落。

碎掉的花瓣落在树下朱厚照的头发上,赢稷走近他,踮起脚尖鼓起腮帮子,轻轻吹落。

他的吐气那样的温润,轻轻的、痒痒的,刮乱了朱厚照的心,像被猫咪轻挠,又像极痒却挠不得处。

“不得欺负他人。”

“别玩球了,我们去练字吧。”

朱厚照生平最痛恨两件事,一是不能玩,二是练字。

但是赢稷是可以抚平他那些痛恨的人。

赢稷走在前面,没有心思留意朱厚照的恍神。他满脑子只有趁着课堂之外去找母后拿漏下的东西时,却不小心看见母后和一个粗诓的男人拉拉扯扯。

那个男人,是父皇手底下的武夫。天生比他人早熟敏锐的小孩皱了皱眉,这个男人应该在战场或者塞外守着,怎会在这里出现?

赢稷没有多逗留,而是悄悄离开。他没有试图去弄懂这件事,只是心里暗暗有些抵触「武」这件事。

他发着呆,没见有孩子奔跑要撞向他。对方刹不住脚,他也不避开,朱厚照一急,十分粗俗没礼貌的在他耳边“喂”了好大一声!

赢稷吓得侧过身,那孩子和朱厚照擦了个肩。赢稷惊魂未定,只见朱厚照小大人似的捏人家的耳朵,絮絮叨叨的骂人家粗鲁、鲁莽、撞到稷哥哥怎么办。

赢稷笑了笑,也不看看谁比较粗鲁,像个莽夫的模样。

他拉了拉朱厚照,跟对方点点头让人家离开。

“照儿。”

朱厚照还在骂骂咧咧,赢稷那春风似温和的嗓音又轻轻被提起。

“挺好的。”

他没头没脑的说了这么一句话,朱厚照没能明白,可赢稷放开了他继续走着,不打算解释。

你这个样子也挺好的。不是每个粗粗鲁鲁的人都会长成那个武夫那样,对吗?

赢稷觉得自己心情好了一点点。

“稷儿,过来!”宣妃警惕的盯着。

“厚照,你是不是又让赢稷给你费心了?”华妃温柔中带点责备。“不能这样依赖人家,知道吗?”

分歧路上,两个小男孩分别被带上了不同的路。背对背远走,却都偷瞄了对方的背影。


—周岁—

“呀啊啊啊...”

“咦咦啊啊...”

赢稷和朱厚照被安排在一个宴会上。仅仅相差三个月的两人一直都是折衷庆贺的。

朱厚照挥着小胖手,想去拍赢稷的脸,叫他注意自己。而赢稷始终盯着那毛笔,好不容易被他偷偷抓到手上,他跑去画了朱厚照的脸。

幸好毛笔上没有墨,两个人很快就被奶妈各自抱走分开。

他们都搭在奶妈的肩膀上,往后奋力朝渐渐远去的对方伸手。

没有人听懂婴儿的牙牙学语。

“生日快乐。”赢稷说。

“同乐同乐。”朱厚照说。


他以无名,诺他此生。

世外光阴永不及一瞬朝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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